记得在城里读书的那年中秋，学校食堂特意为全校师生烤制了月饼，每位同学都分到了一块。有的同学刚拿到手，就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，三两口便吞了下去，嘴角还沾着饼皮的碎屑。我却忍着喉咙口直冒的馋涎，小心翼翼地把月饼装进饭盒，带回宿舍后又用干净的纸层层包好，偷偷塞进了床垫底下。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：带回家，给爸妈尝尝。

        那时家里很贫穷，兄弟姐妹多，我们每年的书本费、学费、生活费，压得爸妈直不起腰。我知道，中秋我们不在家，爸妈是不会舍得买月饼的。就算以前全家都在，每年中秋也只买两块月饼，我们兄妹几个分着吃。

        到城里读书后，为了节省路费，我每两月回一次家。回去一趟，一来是看看爸妈日渐佝偻的身影，二来是带回几罐母亲做的酸菜，那是我在学校下饭的主菜。自从把月饼藏进床垫下，每天晚自习结束，等宿舍同学都去洗脸时，我总会偷偷把手伸到床垫下摸一摸。指尖触到那块硬硬的月饼，心里才踏实——就怕哪个嘴馋的同学发现，悄悄给吃了。就这么一天天盼着，好不容易挨到回家的日子，我把包好的月饼塞进书包最里层，一路狂奔回家。

        推开家门时，爸妈正在院子里剥玉米。见我回来，妈放下手里的玉米棒，快步迎上来，爸也直起了腰。“爸妈，猜猜我带什么好吃的了？”我扬着手里的纸包，声音里满是雀跃。爸笑着逗我：“什么好东西啊？快拿出来让爸爸看看。”我小心翼翼地拆开层层油纸，可当最后一层纸掀开时，我一下子愣住了——月饼上，长了一层毛茸茸的绿霉，就像给那块金黄的饼镀了层难看的霜。我的眼泪“唰”地就下来了。

        爸妈凑过来看，眼睛随即就红了。妈一把把我搂进怀里，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来，滴在我的脖颈里，凉丝丝的，又带着滚烫的温度。爸拿起那块月饼，轻轻掰成两半，用粗糙的手抹去表面的霉毛，就往嘴里塞，大口大口地嚼着。

        “好吃，我儿带回的月饼，真好吃！”他边吃边说，声音却有点发颤。然后他拿起另一半，递给母亲，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，涩涩地说：“吃吧，这是儿子的心意。”

        如今再想起这事，心里还是酸酸的。

        （吕建云，邵阳市作家协会会员）